民间故事《和珅失宝》

艾湛云

     清乾隆年间的一天，和珅相府门外的大街上，来了一位气势不凡的男子，人称贾五的江湖好汉。他见车轿塞满街道，把路都堵死了，就打听了一下，方知是位高权重的和珅，因镇压甘肃回民起义有功，被乾隆钦赐了一颗红宝石顶戴，为了炫耀这一殊荣，和珅正在府内大摆宴席庆贺。

      贾五听后，气不打一处来，他恨恨地想：这个奸相，偏偏有这位昏君当他的靠山，又偏偏有这些摇头摆尾的狗官来拍他的马屁！我就小小地戏耍他一下，也让他煞煞风景，让他知道知道这个世界并不都是他们的天下。好个贾五，果然名不虚传，只有片刻功夫，他就弄来衣帽，化装成皇宫太监，带上假造圣旨，坐着马车，大模大样地来到了相府门前。

      这时酒宴之上，和珅命侍从捧出那顶朝冠，端放在显要之处。朝冠正中缀着的那颗大红宝石，光彩闪烁，满壁生辉。文武百官争拍和珅的马屁，发出了一片赞叹声。忽然，门前侍卫来报圣旨到。众官员一听，都呼拉一下子站了起来，悄悄地议论着：一定是皇上对和中堂又有新的赏赐了！

      和珅听说圣旨到，也断定是皇上对自已又有什么新的恩典，他美滋滋地站了起来，走向大厅。大厅里有一位传旨太监，衣冠华丽，神情庄严，站在香案前面。和珅连忙紧走两步，跪倒在地听候宣旨。传旨太监大声宣读圣旨道：“查文华阁大学士和珅，督办兰州军务，总兵图额保阵亡，和珅密不上奏，于边事多有掩饰，且有冒领军晌之举，兹念前功不予深究，着追还前赐宝石顶，以示薄儆。钦此！”和珅满怀高兴，实指望皇上有新的赏赐，不料却是来追还宝石顶的。一场庆贺宴会，眨眼间变成了出丑卖乖的场面，和珅只觉脑子里“嗡”地一声，眼前天旋地转，几乎晕倒。他勉强稳住神，叩首谢恩，当场把那顶朝冠上的大红宝石摘了下来，双手呈给传旨太监。传旨太监收了红宝石，没有逗留，径自大摇大摆地出了相府大门，登车而去。

      和珅送走钦差后，只觉头重脚轻，浑身软绵绵的，“咕咚”一声跌在地上，双目紧闭，不醒人事。吓得相府家人、左右侍卫和满堂宾客惊慌失措，一齐围了上来，他们七手八脚地把和珅弄到后堂，一面赶忙派人请医救治。那些宾客见此情形，哪里还有心思喝酒？也不等东家相送，一个个都悄悄地溜走了。

      和珅是突然受到丢人现眼的打击，一时昏厥，等苏醒过来以后，想起自己从得宠以来，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？简直把脸都丢尽了！他还担心自己在位这么些年，贪赃枉法、瞒天过海和扣留贡品之事多得数不胜数，如果这次追还宝石顶是皇上对自己失信的开始，再接着深追下去，后果将不堪设想！和珅越想越怕，只得叫师爷写了向皇上告病的奏章，向乾隆请假休养，尔后整天躺在床上胡思乱想，觉得路走到头了。

      隔了一天，相府又来了传谕太监，传乾隆旨意，叫和珅好好休养。传谕太监刚走，第二批太监又来了，带来了御医为和珅诊治。御医刚走，送御药太监又来了。送御药太监刚走，送御膳的小太监又来了。和珅暗自琢磨：皇上虽然一时发怒，收回了我的宝石顶，但从送医送药的情形来看，还是器重我的。他这一想，病顿时好了一半。

      第二天，和珅亲自进宫叩谢皇上恩典。乾隆问道：“卿病体痊愈了？”“托皇上的福，已无大碍！”和珅回禀。乾隆注视着和珅的顶戴上，缀得还是原来的红珊瑚，就问：“朕前些日子赐你的红宝石顶戴，为何不戴呢？”和珅一听，心中一震，以为皇上在故意讽刺他，连忙叩头说：“奴才有罪，深负圣恩，宝石顶既被陛下追回，又怎能复戴？”乾隆一听，愣了一下：“你说什么？追还宝石顶？朕几时追回的？朕没有下旨！”和珅这时也楞住了，等回过神来，就把太监长相和追还经过，详细说了一遍。乾隆听后，顿感惊奇，命传吏礼二部尚书和全体军机大臣问话。

      时间不大，所传官员全部跪在了乾隆面前。乾隆把追还和珅宝石顶的事儿一说，众人都说不知道这件事儿。乾隆听后，马上断定宝石顶是被强人骗走了，当即严令各部务必将宝石顶限期查获！和珅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骗走了宝石顶，丢尽了脸，恼羞成怒，回府之后立即命令九门提督限期破案。

      这一下京城里可就热闹了：九门提督管辖下的左右南北中五个巡捕营的营官，顺天府管辖下的东西南北四路厅捕道同知，大兴宛平两县的巡检一齐出动。城门盘查行人，捕快明察暗访，营兵搜捕旅店，把那妓院酒楼、珠宝店和古玩坊，折腾得几乎底儿朝了天。一说那骗宝石顶的人脸上有颗痣，立刻脸上有痣的人就倒了霉，一说那骗宝石顶的人眼皮下有块疤，马上眼皮下有块疤的人就遭殃。一时间弄得整个北京城鸡飞狗跳，人人惊慌不安。

      大搜捕进行一天后，和珅散朝回到后堂，刚刚坐下来歇息，忽有门前侍卫来报：九门提督派了一名参将求见相爷，接着把九门提督的名片呈了上来。和珅扫了一眼名片，吩咐让来人进见。不一会儿，一位头戴蓝宝石顶三品朝冠，身穿绣豹子补服的参将大步走了进来。

      这位参将其实是贾五的一个徒弟，是冒名来归还那颗宝石顶的。原来贾五弄走宝石顶后，本想不再归还，可后来见九门提督搜查很急，弄得许多无辜百姓被盘查拘捕，自已本来的打算是戏耍一下和珅，以示薄儆之意，不想却给全城百姓带来这么大的麻烦，万一九门提督邀功请赏心切，杀了无辜百姓，我如何对得住他们？所以决定归还宝石顶，了结这个案子。

      “参见相爷！”参将上前半跪禀报。

      “有什么事吗？”和珅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问。

      那参将从容禀道：“卑职乃是九门提督衙门南营参将，今日奉命搜查宝石顶，在崇文门见到一个商贩模样的人，卑职见他左右乱看，形迹可疑，当即上前盘问，从他的背囊夹层内搜到宝石顶一颗，不知是否相爷原物！”说完双手呈上一个锦盒。

      和珅接过锦盒，打开一看，正是那颗御赐宝石顶，不禁又惊又喜地用手摩沙着。这时参将禀道：“禀相爷！九门提督大人命卑职请问相爷，那抓住的骗子应如何处置？”和珅一听，大声命令：“你回去禀告你家大人，立刻把那骗子押送到这里来，我要仔细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！”“卑职遵命！”参将接着禀道：“这颗宝石顶既是相爷御赐原物，还请相爷赐几个字，卑职好回营交差！”

      和珅点点头笑道：“哦！这我倒忘记了。”他随手拿过一张自己的名片，在上面亲笔写了几个字，交给参将，并问道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这次你查获了宝石顶，立了大功，我一定好好栽培你！”参将赶忙双膝跪倒：“多谢相爷恩典！卑职姓贾名丁工，查获宝石顶乃是卑职份内之事！”和珅又吩咐家仆，取出一百两银子赏给参将，参将拜谢而去。

      参将刚走一会儿，门卫来报：“九门提督大人到！”和珅吩咐：“有请！”九门提督来到相府客厅，和珅起身相迎，落座后家仆送上茶来，和珅笑咪咪地道：“多蒙大人鼎力相助，使我这颗宝石顶完璧归赵，和某当面谢过！”

      九门提督一听此言，脸色大变，不安地说：“不是卑职不尽心，确实是这么大个北京城，南来北往，人口庞杂，卑职虽已命各营及顺天府并大兴宛平两县捕快严加盘查，但仍如大海捞针，毫无消息，为此特来恳求相爷再宽限几日！”和珅听了九门提督这番话，心中老大不高兴，就把脸一沉说：“大人替老夫追还了宝石顶，老夫铭记在心，却为何又来戏弄老夫，难道怪罪老夫未能及时致谢不成？”九门提督见和珅突然变脸，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连忙离座请罪道：“卑职纵然吃了熊心豹子胆，也不敢戏弄相爷！”和珅瞪着双眼斥责道：“你明明已查获了宝石顶，并已命营官贾参将送来，却又说还没查获，不是戏弄老夫是什么？”

      这番话可真把九门提督大人给蒙住了，他结结巴巴地说：“回相爷，卑职几时查获了宝石顶却哄骗相爷说没查获？卑职又几时派过营官贾参将送过宝石顶？”和珅听了，大吃一惊，就把锦盒递给九门提督：“这是你刚才派贾参将送来的宝石顶，乃御赐原物，一点儿不差！贾参将刚走了一会儿，你就来了。”

      九门提督一见宝石顶，惊喜交加。喜的是宝石顶终于查获，自己脱了干系，惊的是自已对此毫无所知，就连忙禀道：“恭贺相爷御赐宝石顶物归原主，只是此事卑职确实不知，等卑职回营后传问五个巡捕营，也好替他请赏！”

      和珅此时已明白了过来，就阻止道：“不用问了，你就是查遍五个巡捕营的一万一千人，也查不出这个送宝石顶的人来！”“怎么，这也是个骗子？”九门提督惊慌地问。和珅点了点头。九门提督勃然大怒：“相爷请放宽心，卑职回衙，定把这个骗子缉拿归案！”

      和珅这时把头摇得象个拨浪鼓似的长叹一声：“算了！算了！不用追究了！你想，这个骗子既敢冒充钦差，骗走宝石顶，又敢冒充营官把宝石顶送还，简直把你我当成小儿戏耍，这样的亡命之徒，你追急了他什么事不能做出来？到头来对你我反有诸多不便。好在御赐宝石顶已经归还，也就罢了！”

      其实九门提督刚才的火，也是发给和珅看的，眼下见相爷愿意息事宁人，自已又何不顺水推舟呢？他当即也就连连点头道：“相爷所说甚是，卑职遵命！”

      事到如今，这件御赐宝石顶一案就这样不了了之了。至于送还宝石顶的贾五的徒弟说自已叫贾丁工，其实丁工就是五的拆写，这个倒不重要了。

（艾湛云发于《古今故事报》2006－746期）